註: 抱歉照片是用小畫家用的,我手好像有點殘啊啊啊…Orz
「所謂意志,是指個人組織自我的能力,以使個人能夠朝向某個特定方向或既定目標。願望則是以想像力對眼前正在發生的行為或狀態,編造隨後的可能性。」
---Rollo May〈愛與意志〉
◆ 看見未來的自己了嗎?
打從「出道」開始我就想著未來的路要怎麼走。在醫院工作雖然穩定但發展有限,別的不談,就最現實的薪資來說調整幅度實在不理想。還記得在醫院做了幾個月後,有次我媽說「難道你這輩子就想當個心理師而已嗎?」,這句話讓我整個人爆炸,什麼叫當個心理師「而已」!? 我對投入那麼多心力的自己感到委屈。其實我的許多朋友,尤其是男性友人的家長也有類似的微詞,紛紛建議他們考公務員或者乾脆轉行,這並不能怪長輩們,他們只是比我們更實際,知道靠理想不足以養家。其實我何嘗不希望就像其他行業一樣,能力與經驗的成長可以反映在薪資上。
當時我試著想像未來十年、二十年以後,我希望自己在哪裡? 做著怎麼樣的工作? 我發現自己無法接受繼續待在醫院,把時間花在重複的測驗上 (並非貶低衡鑑專業,其中其實大有學問),那麼我要的是什麼? 我看到的畫面是我待在一間溫馨的治療室中,在那裡人人都是平等的,我能有機會透過建立親近真誠的關係來協助當事人成長。因為這個願景,在2008年我毅然決然辭去工作,轉換跑道唸諮商博士班。我其實早預想到未來職缺僧多粥少,這醫院大概是回不去了,雖然當年適逢金融海嘯,但我並不害怕,真的讓我恐懼的是二十年後,仍在待在一份不喜歡的工作上。
前一陣子我想到這件往事,忽然理解到,現在我不是已經活在當年的遠景中了嗎? 雖說若沒有離職,現在的存款會讓我更安心,但我還是想謝謝當時的自己,有勇氣往自己的理想前進。
◆ 先讓自己不怕,好嗎
累了嗎? 聽首歌吧 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zMX2DQ5lgdo(詹宇琦:練習不害怕),「能夠讓別人不害怕,就能讓自己不怕。記得我們都一樣,你是我是他」。
在「給大孩子的父母」(http://opinion.cw.com.tw/blog/profile/52/article/3871 )一文中,我延伸R. May的思想,建議父母親應該給孩子希望而非恐懼,同樣的,身為大人的我們也應該不要讓自己害怕(有人說成年後就是要當自己的父母)。我一直是容易焦慮的人,對於很多事情感到害怕,但仔細想這些害怕都不見得有必要,我最近給自己的功課就是希望不再用尚未發生的壞事來嚇自己。
我想到俠客歐尼爾的傳奇,當年他橫空出世,仗著一身蠻橫外功、銅皮鐵骨,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,率領湖人叱吒NBA,為武林第一中鋒(是在演哪齣?)。他唯一的弱點是不到五成命中率的罰球,在季後賽時有記者訪問他,若在關鍵時刻被送上罰球線是否會感覺到壓力,他說:「壓力? 我告訴你什麼叫壓力,當你生了四個小孩後被老闆炒魷魚,回家發現連買晚餐的錢都沒有,這才叫壓力。罰球? 這算什麼壓力?」,你說這老兄是不是很有智慧呢。
嘿,我知道沒那麼容易,我明白你們的恐懼,當自己投入了一切在這個專業後,發現居然在社會上沒有立足之地,那感覺真的很糟。
我從來沒想到拿到博士學位竟是個人生低潮的開始。當時大多數的時間我賦閒在家,在網路上查詢教職的職缺準備履歷資料,然後帶著許願般地心情投遞至郵筒,靜悄悄地等著回音,最後我的打擊率大概是兩成五,有兩間學校通知我去面試,結果都是陪考的份。經歷了幾個月的挫敗,我的自尊變得很脆弱,在一般人上班的時間搭電梯,擔心的是不知名鄰居們的眼光。我有一種深深不被社會需要的感覺,而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才拿到的博士學位,更是個值得被嘲笑的把柄。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(男人都很ㄍㄧㄥ的),但是我很挫折,對未來焦慮不已,懷疑自己的價值,對周遭的人感到不安,害怕他們會評價我、批判我。用譬喻來說的話好像整個人泡在酸酸的有毒空氣中,自尊不斷地被侵蝕著,而我為自保所作的努力卻顯得笨拙、完全使不上力。原來這就是失業者的世界吧,我想。
後來我在某大學得到兼課的機會,又多接了一些諮商工作,生活不再有著大把的留白。在講台上、在諮商室裡,我的自信又被慢慢拼揍回來,我發現原來「我」是那麼脆弱的存在,一旦失去了社會給予的位置便無所適從。從此後我對待別人又少了些距離,彷彿看透了自己的渺小,或許人的脆弱比想像中更為相像,你是我是他。
◆ 做一個怎樣的心理師?
生活漸漸步入軌道,我知道教職失利大概與論文發表數不足有關,潛心研究並投稿了兩篇學術論文,但在這段時間裡我開始思考,大學教職真的是我要的嗎? 當時之所以想當老師是希望把自己的諮商經驗傳承下去,但更了解這份工作的內涵後越發現在大學的象牙塔裡,為了升等、獲得續聘必須要做太多妥協。我是要把精力放在划手機的學生身上,費盡心思來贏取他們多一點的注意力? 還是要把時間留給真正需要我的案主們? 我是要寫一篇篇沒什麼人感興趣的學術論文? 還是要像現在這樣,寫能引起大家共鳴的文章? 看來好像不是太難選,天秤逐漸往另一方傾斜。
現在要許的下一個願望是,接下來我想當一個怎樣的心理師? 在回答之前我想介紹幾種接案的收入來源。第一種就是在機構中(醫院、學校、基金會等)擔任全職工作,薪資直接由機構支付。第二種接案收入是由第三方付費,也就是大多數行動心理師與心理諮商(治療)所的主要收入來源。我們政府的心理衛生相關經費其實不少,但並未妥善整合,這些錢零散地在各處,可能是公家單位(如各縣市的學生輔導中心、監獄、戒治所),或是分派給非營利組織(如生命線協會等),心理師透過與這些單位合作得到工作機會,通常這些單位為了營運也會收取比例不等的回扣。可想而知人脈與關係越好的心理師工作機會就越多,接案品質反倒是其次。第三種是由案主直接付費,通常金額較高,但對於諮商能力的挑戰也最大,畢竟諮商的費用動則上千元,賺錢不容易,案主當然希望付出的金錢與時間是有價值的,能完全靠自費維生的治療師除了機緣更要有能力。
進行自費諮商一直是我的目標,除了經濟因素之外,另一個理由是我希望自己的專業獲得這個社會的認可。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歡騎重機,每次牽車去保養時看到修車師傅總是有點羨慕,他們的工作如此立竿見影,付錢給他們也如此天經地義。去年起我與華人心理治療發展基金會有了比較多的合作,開始嘗試自費諮商,雖然起初遇到一些門檻(主要是表現焦慮,有機會再跟大家分享自費的心得),但過了後我發現自己還算有效能的治療師,對得起自己的收費。於是我辭掉大學的課,往自己的理想前進。當然過程是漸進的,我仍保留某些大學諮商中心的兼任工作,同時也不希望唯利是圖,只服務能負擔自費的民眾。
我知道不少朋友想轉為行動心理師,我以過來人的角色給點想法。人脈是必須的,不要吝於讓大家知道你需要工作機會,或許一開始收入較不穩定,且須要接一些不甚理想的工作,但逐漸你會發現自己的興趣與所長。行動心理師有著高度的多樣性,我認識有優秀的前輩甚至以演講為主要工作,活得相當精彩,所以我鼓勵你不妨同樣許個願,自己未來想當個怎麼樣的心理師? 然後透過意志的實現,逐漸往這個遠景邁進。
這條路不好走,很容易讓人為了生計忘了初衷,每當我想妥協,接一些我覺得是「用時間換錢」的工作時,總不忘提醒自己到底當初是為什麼要離開醫院。
◆ 那些閃閃發光的時刻
每位心理師的人生也都是一則則鑲嵌著意義的故事,已故的敘事治療師Michael White說,為了形成有故事的意義,可以幫助當事人重新再看到故事中,那些閃亮的moment。
曾經有位前來看我的案主,他因為某些事件對同學十分憤怒,殺氣騰騰的他讓人退避三舍,就連我也覺得不容易親近。談得越久,我越理解原來憤怒底下是覺得自己被人看輕的屈辱、也是悲傷。被理解後他的憤怒逐漸紓解,在快結案時他說他被老師表揚了,因為有位同學來找他傾訴苦惱,而他用我平常對待他的方式來幫助同學,後來同學十分感激,並將感謝寫在報告上讓老師知道,老師因此公開鼓勵他。 聽到這故事後我既開心又感動。我想到Yalom說的「漣漪效應」,我們的工作不只幫助到當事人,也間接幫助了和他們親近的親友,這份愛以某種方式持續傳遞下去。人生短暫,雖然在這些漣漪中早已不見我們的身影,卻也是我們曾經存在世上的印記,這何嘗不是治療師的一種福報。
這是我的閃亮moment,那你們的呢? 如果願意的話歡迎留言說說自己的故事,分享屬於你們心理師之路的意義。